近日,北大学子葛枭语对温忠麟教授等人围绕“影响关系”这一概念展开的学术争议,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网友称,这是一场精彩的、透明的、公开的学术探讨,不惧权威的学术争论!
故事的开始,温教授等人观察到,在心理学尤其是问卷研究和中介效应分析中,“影响”一词被广泛使用,但其定义模糊不清,常被混淆为“相关关系”或“因果关系”,这带来了理论和实践上的困扰。
因此,在论文中提出【影响关系】的新概念,定义为“有方向性的相关关系”。
相关关系,是指满足了“因和果共同变化(共变)”之准则的变量关系。
影响关系,是指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满足了“因在果之前发生(方向性)”之准则的变量关系。
因果关系,是指在前两者基础上进一步满足了“排除因果联系外的其它解释(排他解释)”之准则的变量关系。
而葛枭语对温教授文章中提出的“影响关系”概念表示“有待商榷”,认为其存在多个根本性问题。就此展开了这场论战!
这场争议的核心就在于:在心理学及社科研究中,特别是非实验研究(如问卷调查),如何恰当地界定和描述变量之间那种“有方向性但未必满足严格因果条件”的关系?
具体怎么回事?老郑梳理了一下时间线:
2024年7月12日,温忠麟教授论文发表
国内知名的心理学方法论研究者温忠麟教授与合作者论文《变量之间的影响关系和多重影响因素的共同作用类型》刊登于《心理学报》,提出了【影响关系】的新概念,定义为有方向性的相关关系。
2024年10月15日,葛枭语投稿评论文
葛枭语的评论文章《所谓影响关系有待商榷:对温忠麟等人(2024)的评论》投稿《心理学报》。
当天,编委1初审后立即决定不送同行评审、直接拒稿。
2024年10月16日——评论者(葛枭语)向学报编辑部提起申诉。
2024年10月16日——收到申诉后,学报编辑部决定更换编委2来处理这篇评论文。编委2决定送外审专家。
2024年11月11日——外审专家1对评论文给出了肯定。
2024年12月3日——外审专家3,似乎讨论了一些关联性不太强的话题,并批评评论者揪着某种原创性概念大费周章。
2024年12月4日——外审专家2,在审稿了47天后,决定退出审稿,被系统标记为“缺审”。
2025年1月1日——外审专家4,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修改意见。
2025年1月2日——编辑部退修意见。
评论者对评审专家意见及退修意见做出回应。
2025年2月20日——评论文经过1次修改后,编委2和学报主编决定录用。
2025年2月21日,评论文开放评审
《心理学报》发表《所谓影响关系有待商榷:对温忠麟等人(2024)的评论(开放评审)》对其影响关系和相关因果等提出质疑。
2025年3月18日,温教授投稿回应文
温忠麟教授投稿《因果·影响·相关与预测辨析》回应文,主编建议审阅评论文的审稿人审阅温忠麟老师回应质疑的文章。
外审专家1(葛文审稿专家4),认为整体上,论文可读性强,思路清晰。
外审专家2(葛文审稿专家1)做了非常详细的审读,指出回应文对评论者的一些指责不合理,为评论者做了一些辩护。
然而,温忠麟等人似乎以非常强硬的方式做出回应。
外审专家3(葛文审稿专家3),指出:“由于是对评论文章的回应,我想主要应保持‘原汁原味’,可尽量保持自身观点的独立性、完整性。
本来学报主编指定了评论文的编委2来处理回应文,但不知何故,编委2放弃,因此改由编委3审理。
编委3高度赞扬了温忠麟等人的回应文。
05
2025年4月15日,两文同期刊登
评论文和回应文同期刊登在《心理学报》。
2025年4月19日,葛对回应文详细答复
葛枭语在学报公号的评论区里直接贴出了对回应文的详细答复,逐点反驳了温忠麟等人的指责和质疑,文档地址是https://osf.io/r3cyu
在评论文、回应文以及再回应中,各方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总结下来,主要的争论点有五。
“影响关系”概念是否必要和清晰?
是否存在一个独立于“相关”和“因果”之外的、有明确定义的“影响关系”概念?温方认为有且必要,葛方认为无必要且定义不清。
葛:通观全文,作者只提推论准则(即共变性+方向性),却从不给影响关系下定义。除非作者能够给出与因果关系存在本质差异的定义,否则因果关系与影响关系之别似站不住脚。
温:“本就不需要给因果关系下定义”。原文采用“属加种差”的方式来定义影响关系,“完全符合逻辑,其严密性可以与数学概念的定义媲美”。类似矩形定义为有一个角是直角的平行四边形。另外,是影响关系、但非因果关系的例子:工龄影响工资,但二者不是因果关系,“因为可以给出别的解释:薪酬政策才是原因”。很长一段时间,工资只与级别和地区有关,与工龄无关,“所以说工龄与工资不是因果关系”。
葛:“属加种差”的所谓定义方法,不能回答影响关系(新概念)和因果关系(旧概念)有何不同,是回避问题。另外,工龄与工资是因果关系。这是根据因果关系的定义,“在干预A的不同条件下,变量B存在假设差异”。在不改变其它因素的情况下(包括不改变薪酬政策),假使研究者有办法改变员工的工龄,工资会不会改变?会,因此是因果关系。当分析A与B之间的因果关系时,当然应当尽可能保持其它因素不变,以“政策一变,工龄就不再影响工资”为由否认工龄是工资的原因,没有道理,这是早在初中物理控制变量法就应掌握的内容。回应文仍没能给出“影响但非因果”的有效例证。
“影响关系”与“因果关系”的界限
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关系类型(温方观点,因果是影响的子集),还是本质上都指向因果,只是证据强度不同(葛方观点)?
温忠麟等人(2024)提出,影响关系与因果关系的根本区别在于要不要遵守第三条推论准则,即排他解释。
葛:温文提出的区分标准(即是否满足“排他解释”准则)并不能有效区分两者。他认为温忠麟等人(2024)把因果推论的三准则误解为互相独立,实际远非如此:若不排除替代解释(例如,可能是年龄同时影响了身高和词汇量),则第二条推论准则的所谓方向性也无从证得、“影响关系”无从谈起。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影响”一词本身(如“起作用”)就蕴含了因果的意味——如果X影响了Y,意味着改变X会导致Y发生变化,这与因果定义的核心一致。
温:重申影响关系是因果关系的必要非充分条件,因果关系是影响关系的真子集。认为葛文将两者混淆,并试图通过反证法和举例说明存在“是影响但非因果”的情况。温表示,从未说过影响不传达因果意涵,而是说影响不一定是因果。有些影响就是因果(如实验结果),但有些则不是。并且搬出AI,DeepSeek和ChatGPT认为,”因果关系是X直接导致Y“,”影响关系可以是一种间接的效果,相关性以及合理性,但不一定构成因果关系“,”影响关系中的作用可以较弱、间接、具有或然性“,”父母的习惯会影响孩子的吸烟行为,但并不会直接导致孩子吸烟。其他影响因素还包括同龄人压力或个人选择“。
葛:反证法行不通,证明1先假定他们对影响关系的定义是合理的,在这个错误的基础上做证明。照AI们这样说,因果关系的“因”必须是直接导致、而且不能是众多因素之一、且较强。可以将这里的“直接导致”理解为不存在任何中介机制吗?可以将这里的“较强”理解为效应量比较大吗?
“影响”一词因果内涵过强
术语“影响”的恰当性:“影响”一词是否因其强烈的因果内涵而不适合用来描述非严格因果的关系?温方认为可以,葛方认为不当且易误导。
葛:引用词典释义和学者研究指出,“影响”(influence, impact, affect)无论在中文还是英文语境中,无论在大众认知还是学术界,都普遍被理解为具有强烈的因果含义。试图将其用于描述非因果(或弱因果)关系,会违背词语本身含义,误导读者,甚至可能给研究发表带来麻烦(如被期刊编辑视为不严谨的因果声称)。
温:承认“影响”可以传达因果意涵,但不认为它等同于因果。他们引用自己的问卷调查数据(葛文对此表示质疑)声称,88.7%受访者并不认为“影响”就等于“因果”。
葛:继续强调“影响”的强因果内涵,并对温文引用的问卷调查的样本代表性和问题设置提出质疑。已从小红书刷到至少7个不同账号表示他们在温老师的课程群、培训群、研究生群、毕业群等填写了该问卷,这些受访者很可能已经阅读过温忠麟等人(2024)的文章或听过相关宣讲,甚至也可能一直就是按这种思路接受教育的。
混淆目标与手段
非实验研究中发现的“有方向相关”是对一个独特“影响目标”的达成,还是对一个“因果目标”的证据不足的反映?温方倾向于前者,葛方坚持后者。
葛:很多非实验研究虽然手段上难以提供严格的因果证据(无法完全排除混淆、无法做随机干预),但其研究目标本质上仍然是因果性的(想探究改变X是否导致Y改变)。温文提出的“影响关系”似乎是为了迁就手段上的局限而创造了一个新的目标类型,这是本末倒置。葛枭语认为这是最核心的问题。研究者不应因为手段不足以证明因果,就声称自己的目标不是因果,而是一个新的“影响关系”。
温:反驳葛文关于混淆目标与手段的指责。他们认为很多非实验研究者确实没有以追求严格因果结论为首要目标,并且会在论文中明确说明局限性。提出“影响关系”正是为了帮助这些研究者更准确地报告其发现,摆脱“要么相关,要么因果”的困境,关注研究问题本身。
葛:重申大部分心理学研究的潜在目标往往是因果性的(探索改变X能否改善Y),承认研究局限性(手段问题)不等于改变了研究的根本目标(因果目标)。警告放宽“影响”一词的使用标准可能带来的实践风险(误导决策、损害学科声誉)。
“预测”是否是合适术语?
温方认为“预测”是应用/方法,不能指代关系本身且方向可任意;葛方认为“预测”是现有、诚实的描述方式,承认了方向性可能的人为设定,并指责温方误解其意图。
葛:温文所描述的“有方向性的相关关系”(即共变+方向性,但未证因果)并非没有名称,学界通常使用“预测”(prediction)来描述这种情况。用X预测Y,意味着X在时间或逻辑上先于Y,并且两者相关,但这并不必然等于宣称X导致了Y。
温:坚决反对用“预测”替代“影响关系”。“预测”是基于变量关系的一种应用或统计推断方法,而影响/相关/因果是变量之间的关系本身,两者不在一个范畴。统计上的预测方向可以是人为设定的,甚至可以与实际关系方向相反,而影响关系强调的是变量间固有的方向性。用变量作为主语说“X预测Y”在语法上可能不妥。
葛:再论“预测”:强烈反驳温文对其观点的误读,明确指出自己从未主张用“预测”来替代“影响关系”这一概念,也从未提出所谓“预测关系”。“预测”是描述那些仅满足“共变+时序/逻辑方向性”但未能证实因果的研究结果时,一个现有且诚实的术语。使用“预测”恰恰是为了承认方向性可能是研究者基于理据设定的,而非像“影响”那样可能暗示一种更内在、更接近因果的方向性。指责温文对其观点进行“虚空立靶”,错误地理解和攻击了他关于“预测”的论述。
本文简单梳理了事件时间线和争议点,有理有据的学术争论和探讨可以推动发展,不惧强权,敢于质疑,十分难得!
最后,在文末给郑老师我们团队打个一对一指导广告吧,大家不要见怪哈!
我们将提供专业的一对一微信R语言答疑指导